唐人街似乎是一个为孤独而设计的社区。散房占其住房总量的60%之多,而且这里的独居老人数量也是最多的。
是的,一些老年人是孤独的,但令人惊讶的是,有很多人选择留下来,甚至是回到仅有8×10英尺大小的房间,非营利组织说。
华协中心行政主任Malcolm Yeung说:“有时,老年人实际上更愿意住在唐人街,而不是和他们的家人住在一起,因为他们可以住在为他们提供真正重要的社会联系的社区。”
Yeung说,最近的一项调查表明,在居住在唐人街以外的大约900名华裔单语老人中,有78%表示他们想搬回来。“这个结果,实际上让我们感到震惊;这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得多,” 他在谈到这份社区租客联会的报告时这么说。
对许多移民来说,唐人街的语言和廉价住房仍然使其成为到旧金山的第一站。安老自助处行政总监Anni Chung表示,随着为19世纪末抵达的中国劳工设计的散房的发展,这种模式很早就建立起来了。
目前,唐人街是散房最集中的社区之一,与Tenderloin和Inner Mission相当。Yeung说,这些单位仍然占该地区住房总量的50%至60%。虽然它们可能不太舒服,但在唐人街的一些人更喜欢住在这种小空间,而不是和他们的孩子住在郊区,那里交通不便,亚裔设施很少。
在唐人街,姓氏公所以姓氏将人们联系在一起;居民们无论老少都与令人眼花缭乱的中国食品和杂货近在咫尺;在花园角,唐人街的客厅,一些老年人在平静地练习太极拳,在他们周围,每分钟都有几场扑克游戏决出胜负。
在那里坐上几分钟,游客会看到一些老人高兴地把几个硬币装进口袋,另一些则放声大骂。
在近期的一个工作日,80岁的麦素珠独自在一旁的长椅上看报纸,同时等待她每天下午2点准时到来的91岁的朋友。“昨天那张凳,今天这张凳”她指着附近一个已经有人的长椅说。
麦素珠的丈夫三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她现在独自住在唐人街,她的儿子,一个理发师,不时来给她剪头发和做饭。“没有那么好的(伴侣),那不如自己独立啦。……(在这里)老人家都不同后生一起住,”她说。“(我)中意这里的生活,自由自在。”
在她旁边的长椅上,70岁的谢先生正在享受他的休息日,他平时在一家中国餐馆包饺子和小笼包。他附和道:“你都知道,(我们在这里)都分开住的嘛。”
仅仅是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就会产生令人惊讶的联系。在与麦素珠交谈20分钟后,谢先生发现麦素珠的91岁的朋友实际上与他来自中国的同一个村庄,并且在他们在那个村子里有共同的熟人。
“她也姓谢,她跟我爸爸同辈,是我的(远房)姑母,”谢先生说。
这样的偶遇在唐人街以外的地方是很罕见的。
一百多年前,那些抛弃了他们熟悉的一切,希望在铁路建设中赚点钱的单身男子占据了这些散房。一些租户从来没有赚到足够的钱来逃避散房;另一些则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租金管制的房间。而且,尽管他们的许多孩子,已经在父母艰苦工作赚的钱的帮助下成为工程师或教师,但父母往往留在平均8乘10英尺的房间里。有些是自愿的,有些则是因为文化上的原因不愿意寻求帮助。
“如果孩子们不提出为你租个好房子,我想我们的许多老人是不会主动提出要求的,”Chung说。她认为这种行为来自于华人文化上的尊严观念,因为父母不希望成为子女的负担。
但也有一些人是自愿留在散房或从更好的居住条件返回散房的。目前还不清楚有多少人组成了每一个群体。
但总的来说,人数是相当多的。25%的唐人街家庭有65岁以上的独居者——总共约有1600名老年人。独居老人比例最高的地方是日本城,但日本城的总人口比唐人街少得多,独居老人只占950人。在全市范围内,约有11.3%的家庭由65岁及以上的独居者组成。
Chung说,虽然早期住在散房的大多是单身男性,但现在老年女性是最大的群体。她们往往比她们的丈夫长寿,有些长达十年或更长时间。而且许多人保持单身。
感恩节当天,约有100名唐人街老人参加了由安老自助处提供的免费午餐。而且,跟人口结构一致,其中大多是女性,她们在粤语歌曲海阔天空的伴奏中用筷子夹起炖至软烂的鸡肉。“多少次迎著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歌词中写道。
大多数唐人街的老年居民都是独自前来参加感恩节活动。他们几乎不认识任何人,但是,一坐下来,他们就用广东话和同桌的人自如地聊了起来。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很自在。
78岁的朱老先生在不进食时都严丝合缝地戴着口罩。他今天独自从两个街区外的Stockton Street的住所来到这里。他在唐人街生活了三十年,有时他的女儿来看他,给他带来早餐和香烟,但他不怎么能看到他的儿子。“他有个很小的孩子,怕感染,”朱先生解释说。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他说。
在疫情之前,他常常去打麻将,但现在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散步和爬楼梯活动身体。
有一天朱先生可能会回到麻将桌上,但社会工作者们很清楚,疫情和反亚裔事件让老人们更加谨慎了。而且,在唐人街,回家往往意味着回到一个空房间。
不过,Chung说,即使是一些有能力不住在唐人街的人,也喜欢住在这里,只因为这里是他们生活的中心。“人们对居住在唐人街有如此强烈的愿望,以至于老年人愿意承担一定程度的困难,以便能够做到这一点,”Yeung说。
他说,绝大多数的唐人街散房没有电梯、私人卫生间或厨房,这些对于行动不便的老人来说都是巨大的障碍。而且这之上又有另一重挑战——心理健康。
为唐人街服务了27年的美亚医疗集团主席Joseph Woo医生说,心理健康“本身(在唐人街)就是一个大问题。”
文化规范使寻求帮助变得更困难。他说:“我们的文化我们并不认真对待心理健康问题。有时,如果我们有心理健康问题,或者我们的家人有心理健康问题,我们会错误地感到羞耻。我认为在我们的社区里有很多对心理问题的否认。”
好处是,在唐人街有丰富的资源,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的医疗。据Woo说,讲任何方言的医生通常在15分钟的步行范围内就能找到。老年人通常有较低的体脂,这使他们容易患糖尿病。
当他们需要注射胰岛素时,独居会成为一个问题。但这时,狭窄的散房其实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安全网。“我们的老年人非常坚韧,”Woo说。“他们似乎总能过得很好,而且非常开心。我怀疑他们的邻居在帮助他们,在他们的散房里,他们形成了自己的小社群,互相帮助。”
然而,有些观点认为与唐人街的紧密联系也会带来缺点。“这不是好事。它使我们被隔离。它使我们的观念模式处于孤立状态,”在唐人街YMCA工作了19年的旧金山YMCA助理副会长Kari Lee说。
不论如何,参加感恩节午餐的老人都很高兴与讲同样语言的人交谈。有时,这种快乐甚至越过了语言障碍。
70岁的杜秋鳳独自安静地坐着,因为她只说普通话,根本不懂粤语。尽管她听不懂唐人街的绝大多数行人或商家说的话,但杜秋鳳每天都会从她独自居住的Post Street通勤到唐人街,购买杂货和零食。“吃过的,没吃过的,甜的,咸的,我都喜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