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xuan Wang, transla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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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新闻报道都认为三藩华裔对教育委员会罢免选举持着压倒性的支持态度。 然而,正如一概而论总会有失偏颇一样,这样的假设远未准确反映出华裔社区的多样性——尤其是一个随着第二代、第三代选民开始掌握话语权,而愈渐复杂的社群。
近期的一个例子就是华裔内部对2020年加利福尼亚州第16号修正案的重大分歧(该修正案旨在恢复平权法案)。根据AAPI数据库的民调数据显示,37%的华裔选民投了反对票,30%的选民投了支持票,27%的选民表示无法做出决定。
与除韩国外的亚裔选民相比,华裔选民更为保守,但也远不是铁板一块。 虽然尚不清楚反对罢免教委中国选民是否会在选举中起到决定性作用,但他们绝非内部统一的投票集团,而是具有一种社会长久以来期待媒体报道能体现出的复杂性。
“我希望能有更多关于细节的讨论”,胡莱斯利(音译)说,她是第二代华裔美国人,反对罢免教育委员会。
胡莱斯利绝非华人社区内唯一的反对者。
疫情期间教育委员会的表现
对于支持罢免的家长来说,教育委员会在疫情期间的糟糕表现是一个主要因素。
最常见的批评是指责远程授课期间没有强制学生打开摄像头的政策——不是洛厄尔高中招生系统或要求恢复面对面授课。 林文傑学音乐的儿子在网课期间很难和同学们一起练习唱歌,自此他成了教育委员会的主要反对者。 在农夫集市收集了12,700个签名后,他开玩笑说许多朋友都称他为“罢免运动中的中国面孔”。
徐安(音译)同样支持罢免行动,她对儿子也有相同的抱怨。 “他每天浪费整整16个小时,”她说。 她的两个儿子上课期间同时兼顾四件事:玩电子游戏,和朋友聊天,看油管视频,以及上课。 最终她其中一个对学习不太上心的儿子“拿了C、D,甚至是 borderline F”,徐安说。
原本就患有学习障碍的学生的处境更加艰难。 尚莎拉(音译)支持罢免教育委员会,她抱怨称自己的女儿患有多动症,无法在课上集中注意力。 尚莎拉早已在的3张选票上都填了“YES”来支持罢免教育委员会。
尽管如此,并非所有华裔都对教育委员会满腹怨言。
教育委员会“非常细致周到”,唐人街长大的庞黛安娜(音译)这样评价,她的其中一部分工作就是帮助这里的低收入家庭。 “他们关注整体的社会正义,其中也包含了关注华裔。他们就一直非常关注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学生。从这种理念中,我们都受益良多。”
李艾尔文(音译)今年31岁,是哈维·米尔克性少数群体民主协会(Milk Club)成员。 他认为针对罢免的争论很多都是基于错误信息之上的。 “我认为教育委员会成了本不是他们该负的责任的替罪羊,”他说,“疫情期间,你很难让所有人都满意,我认为教育委员会始终是以学生为本的。”
艾莉森·柯林斯和她的推文
艾莉森·柯林斯是前教委副主席、现任委员。 自2021年3月起,她便成了争论焦点。 当时,有人曝光了她2016年的一系列旨在“打击亚裔社区中的反黑人种族歧视”的推文。 这些推文一经曝光,一石激起千层浪,华人社区非常愤怒。 卸任副主席后,柯林斯曾向负债累累的教育委员会提起诉讼,要求赔偿8700万美元。该起诉于今年8月被驳回。
推文曝光一年后,许多华人选民仍然感到愤怒,但并非所有人都希望能罢免教委。 尽管很多像林文傑一样的选民认为教育委员会是一群种族歧视者,但这仅仅代表了华人社区内的一种声音。
“我看了推文。 我不认为教育委员会是一群种族主义者。 她说的其实是‘我们都身处其中’,”庞黛安娜说,她反对罢免教委。
有些人则持中间立场。 “我个人认为她本该道歉的,”陈珍妮弗(音译)说,她的孩子在三藩市校区上学,她同样反对罢免教委。 “但我相信她的本意是好的。”
李艾尔文也反对罢免教委,他认为有必要考虑到推文其实是2016年发布的,但直到去年才突然被人曝光。 “这条推文被媒体和网民断章取义,”他说。 “我认为很多支持罢免的人利用了这条推文,他们没有给出完整的推文,试图火上浇油,挑拨公众愤怒情绪。”然而这于事无补,毕竟当华人社区的官员联系柯林斯时,是柯林斯拒绝了他们的沟通请求。
关于民主的意识形态差异
反对罢免教委的人们反复表达了对取消选举结果的不满,他们认为这不民主。 许多人也提到了浪费资源的问题,以及今年11月,被罢免的官员有机会再度参选。
虽然知道知道这些,林文傑(三藩市联合校区的雇员),但仍坚定支持罢免教委。 他认为三藩市联合校区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不能再等。该校区在过去两年中流失了3500名学生。 “人们对这片校区失去了信任,我们需要马上进行补救,”他说。
一些人则认为本次罢免运动对整个三藩市的华人而言意义重大。 “如果亚裔保持沉默,人们就当我们是‘哑裔’了。”曾舒林(音译)说,她是前任家长咨询委员会副主席。 “华人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但一旦发声就能办大事。”
邝炳荣是华裔美国人民主党俱乐部的主席,他支持罢免教委。 “政府设立了罢免制度,就是给了我们一种非暴力的手段来表达抗议,并采取行动去调整。”
有些人则认为情况并未严重到需要罢免教委。“如果现在的情况是有人犯罪,或者违背了就职誓言,那他们确实该被罢免”,莉莉(音译)说。她知道许多选民都对教委感到非常愤怒,但她仍认为“你完全可以在11月常规的选举中通过投票表达你的愤怒。”
胡莱斯利是三藩市本地人,她认为对于罢免教委的激烈争论其实体现了更深层的文化差异:“我只能猜测。如果你和我成长经历不同,没有生于民主国家,对于民主的内涵有不同的体会,那么我想理解这种差异会帮助我们理解双方的争论。 这或许是这场对话中重要的一环。”
对于最理想的教育形式的分歧
近期洛厄尔高中(以亚裔学生为主要生源的公办高中)招生系统从择优录取转为抽签录取的转变,也引发了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争议。 李殿邦是前任中华总会馆总董,他支持罢免教委,他认为洛厄尔高中应遵循原先“适者生存”的录取标准。
“优等生不应该和差生一同上课,差生跟不上进度的”,陈亨利(音译)说,他支持罢免。他的大女儿是洛厄尔高中的毕业生。
陈亨利很小的时候就被迫辍学了。他很自豪他几十年的辛勤工作能支持两个女儿完成高等教育。那时候在中国,“我想去上学但没机会。现在的年轻人终于有受教育的机会了,却要被剥夺了,”他说。
招霞今年54岁,是一名活动家,她支持罢免。招霞认为这种理念上的分歧代表着老一辈对严格的教育制度的崇尚。 在她看来,许多华人社区成员相信只有洛厄尔“足够严格能够提供有天赋、有才华且努力的学生应得的教育”。
2018年,招霞因卷入恐跨丑闻,而败选教育委员会。 在本次罢免运动中,她的公司Prosperb Media收到了111,202美元,用于请愿活动。
李劳伦斯(音译)支持罢免教委,他自己经营了一个新闻邮件账号和一个推特账号来表达了对三藩市公共教育现状的失望。李劳伦斯满怀深情得回顾自己在洛厄尔高中的求学时光。 “我的学生时代过得非常快乐”,他说。 但他认为,在洛厄尔的录取纷争之下掩藏着一个更大的问题。 “我希望有一天三藩市所有公立学校都能和私立学校一样优秀。”
亨利·德(音译)是华人权益促进会的前行政主任,他仍未决定自己对罢免的态度。 亨利·德见过许多家长迫切地想让孩子进入洛厄尔高中。 “洛厄尔只是一所高中而已”,他说。许多孩子被录取之后被繁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 “这样逼孩子,对他们公平吗? 就因为孩子没有门门功课拿A,家长便认为孩子是失败者,然后孩子的人生就被毁了。”
黄杰西卡(音译)便是其中之一。她2002年从洛厄尔高中毕业,在那里的时光并不快乐。“我的个人感受是,洛厄尔是一所很大的学校,很容易迷失自我。 我有一些美好的记忆,但我并没有感觉到与学校之间的连结,我也不认为这所学校满足了我的学习需求。”
虽然黄杰西卡反对罢免教委,但她和李劳伦斯的观点出乎意料地呼应了彼此。“我认为所有学校都应该像洛厄尔高中一样热门,有相似的吸引力”,她说。 “我们真的相信一些学生比其他学生更优秀或是更值得培养吗?”
陈珍妮弗反对罢免,她对双方持有类似的观点并不意外。 “我认为这取决于他们是谁还有教委的做法是否直接影响到了他们。选民的态度也取决于接受信息的渠道”,她说。“举例来说, KTSF(一家主要面向亚裔观众的湾区电视台)上有很多支持罢免的商业广告,但没有任何反对罢免的广告。很多人便只通过电视上的广告,或是老牌中文报纸星岛日报上的广告,来获取关于这场选举的信息。”
李艾尔文认为如今罢免教委的热潮某种程度上也是社交媒体负面特性的一种体现。“社交媒体是可以很具有欺骗性”,他说。李艾尔文反对罢免教委,他认为目前表现出来的这种一边倒似的支持,也可能错误地代表了社区的真实立场。
“我希望支持罢免的其实是一群规模很小但热衷于发声的人”,莉莉说,她同样毕业于洛厄尔高中。 “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去行使民主的权利,参与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