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xuan Wang, transla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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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末的一个夜晚,我与友人在商铺刚刚结束营业的唐人街散步,突然从前方漆黑的街道传来一声巨响。我们被吓得退了半步,伸出手臂试图抱住彼此。
就在此时,一朵烟花从刚才发出爆炸声响的地方喷涌而出,在天际绽放,周围的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我该想到的,在春节前夕的唐人街,这只是人们小小的庆祝方式。
三藩市有众多的华人,因此中国新年,也被称为春节,在这儿是一件大事。唐人街上随处可见红色的春联和灯笼,舞狮和一年一度的大游行夺人眼球,就连公立学校也会在春节期间放假休息。
虽然与家乡远隔重洋,甚至已经离开了数个世代,但许多年轻亚裔依然非常重视自今年2月1日开始的,为期15天的春节。有些人即使对延续传统毫无兴趣,也重视过年。
“如果我新年没有做些特殊的事庆祝,我会感觉很孤独,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吴瀚(音译)说。他是谷歌的程序员,今年27岁。
2017年,吴瀚来美攻读硕士学位,自那之后,每一年的春节他都在美国度过。而他的家乡在石家庄,是一座中国北方城市,与硅谷相隔万里。 “对我而言,春节是最重要的节日,”他这样说道。“春节意味着一年的开始,也是我的文化认同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吴瀚回忆过去,有些动容。小时候过年期间,他会在小巷内一个一个地扔鞭炮,收到很多不太认识的亲戚的红包,甚至可以享受一年一度的不用学习的美好时光。 即便如此,他说“在石家庄过的春节其实不如在美国过的让我感动。我更期待在美国的春节。”只有在春节他才能真正地从一年的忙碌工作中抽身,稍稍享受一下精神上的放松。
春节期间,除了跟父母和祖父母通视频电话,观看中国大陆的春节联欢晚会对吴瀚而言必不可少。每年在春晚必然是以春节序曲开头,中国传统民乐的奏鸣勾起听者的一丝乡愁。 “只有春节序曲响起,我才觉得过年了,”吴瀚说。
陈凯伦(音译)今年33岁,十多年前从香港搬来美国,她对中国传统节日也有同样的热忱。 每年除夕,她都会穿上红色唐装和红内衣裤,图一个好兆头。如今许多中国年轻人只有在家里长辈的压力下,才愿意这么穿。
“在美国,许多东西都变了。 我们想要保留一点传统的东西,但并不能完全复刻细节。” 陈凯伦还是和以前在香港一样,每年都会去测明年的运势。 但她说:“如果测出的结果是走背运,我就不太把它当回事了。”
陈凯伦曾是KTSF电视台的记者,以前每年春节她都会报道唐人街的新闻,她很喜欢那里的节日气氛。“唐人街的气氛让你感受到了真正的春节,”她说。
庞黛安娜(音译)在唐人街长大,今年三十多岁。春节就像是她从上一辈继承下来的一套固定仪式。 “春节可能是我家最重要的节日,”她说。 每年她的母亲和阿姨都会带着这个六口之家制作粉果,煎堆和年糕。当然大扫除也是必不可少的。“对我来说春节是家庭聚会,是传统,是一年之计。”
“春节会提醒我关注对我的家人真正重要的东西,”陈珍妮弗说。 她今年35岁,是来自香港的二代移民。 十年来,每年春节陈小姐都会去做唐人街春节游行的志愿者。 对她来说,另一个每年春节必做的事是放春节联欢晚会——绝大多数时候是当作背景音。因为在她小时候,一家人每年都会熬夜看春晚。
陈珍妮弗说:“我从未在亚洲或者香港过过年。我感觉在那里节日气氛会更浓厚。“
23岁的安妮卡˙霍姆(音译)在米慎区新闻网工作,她是第四代美国人,也是菲律宾与中国混血儿。对她来说,春节的意义很不一样。 她虎年是她的本命年,因此今年春节对她尤为重要,至少对她的家庭有着非凡意义。 但当属相预示她需要找另一个虎年出生的人作为伴侣时,她对此却不以为然。
“我不喜欢这种说法,因为有12年的年龄差,”她说。 “因此我要么与同龄人结婚,要么就得跟比我大或比我小12岁的人!”
霍姆猜今年她收到的红包多半也会印着卡通老虎的图案。春节红包一直是她们家一项重要的传统。 即便当她在波士顿上大学时,她的父亲也会寄红包给她,甚至会多给几个红包,让她发给朋友们,其中很多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
“我很喜欢这个传统,”霍姆说,“我觉得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可能会把它延续下去,它不必仅仅是中华的文化。”
虽然她认为许多春节的习俗源于迷信,每年她还是会用红包装饰公寓以求好运。 “我的祖母一直跟我说那些故事,比如说她相信如果本命年不穿红衣服会招致恶灵,带来霉运。”
“我的祖父母认为春节才是新年,”霍姆说。“他们有中文名字,也有英文名字,有中国年龄,也有美国年龄。他们既过中国新年,也过美国新年。 ”
当被问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节日排名时,霍姆答道:“美国新年、圣诞节、感恩节,然后是中国新年,大概是这样?”
与此同时,许多新移民并未打算隆重地庆贺春节。 “我可能会给家里人打Facetime视频电话,”李阿尔文(音译)说,他今年31岁,有台湾和日本血统。 李阿尔文是哈维米尔克性少数群体民主协会(Milk Club)和白兰民主党协会的成员,“我确定白兰民主党协会肯定会准备活动。”
“但还没有确切的过年计划,”他说。
31岁的李百媛(音译)是一位教育行业的创业者,过去十年间不断往返中美两国间,她认为中国新年是个很好的契机,可以对外推广中国文化。她的父母非常看重春节,在她小时候,父母每年都会给李百媛准备一个一万元人民币的红包。
“春节意味着崭新的开始,”李百媛说。“但我不会像以前在中国一样为它浪费太多时间了。”
除夕夜,31岁的陈赛琳达(音译)和丈夫计划在家吃火锅庆祝,但她绝不会用最爱的牛油锅底,因为“它太难洗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过年时与家人一起游玩洞庭湖——“那时候洞庭湖还没干,”她说——今日的洞庭湖已经遭到人类活动的严重破坏。 今年,夫妻俩准备看着游戏短视频度过除夕,就像他们每天晚饭时都会做的一样。
“我是在新加坡和美国待了很久的海外华人,”陈赛琳达说。 她认为:“自我认同归自我认同,与我怎么过年没有关系。”
25岁的洪琳烁(音译)是Meta的数据科学家,和许多人一样,她觉得中国新年“有些无聊”。 洪琳烁在中国南方城市潮州长大,“我家不看春晚,那是北方的习俗,南方人不会产生共鸣。” 她也不喜欢每年过年都被迫吃很多食物。
对洪琳烁而言,春节最重要的事就是收红包。 小时候拿了红包之后她就可以和堂表兄妹们一起打扑克。 在他们旁边,是大人们的扑克桌,他们玩着孩子们玩不起的大筹码。 每天孩子们都会打很久的牌,玩到最后大家的手都累得微微颤抖。 他们的脚边,是安静趴着的宠物狗。
“在美国感受不到过年的气氛,只是普通的一天,”洪琳烁说。 “每年的12月31日,我都会意识到自己长了一岁,而过春节又强调了一遍。 生活不如意的时候,我会更在乎中国新年。如果一切顺利,我就不太关心了。”
对于我,一个刚从中国大陆过来美国没多久的人来说,中国的新年对我有着更为复杂的内涵。 今年我卧室的墙壁上一片空白,没有贴新年春联、红包或是挂上蜜桔来求个好意头。 在我的苹果日历上,春节的15天里没有任何买年货、大扫除、放鞭炮或是吃饺子的计划。上周日是我唯一的一个庆祝活动。借着过年的由头,我花了160美元去高档韩国餐厅吃了一顿好的。
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播放了吴瀚提到的那首春节序曲。仅仅10秒,我就停止了音乐——情绪已经涌上来了。